近日,有弟子問我如何與上師相處,如何跟上師學法。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我參考全知法王無垢光尊者的《如意寶藏論》和華智仁波切的《普賢上師言教》中關於依止上師的內容,結合自己平日的觀察,試著對上師和弟子的關係作了一個簡單而且不全面的闡述。對於文中疏漏不當之處,我在此向諸佛菩薩至誠懺悔,並期待讀者的斧正和諒解。我要特別感謝向我提問的弟子,使我有機會反省自己忝為人師的言行。若這篇文章還有些許可取之處,能對大家的修行有所幫助,就是我莫大的欣慰了。
從皈依到現在,我們努力聞、思、修,生起和鞏固出離心、菩提心,並且試探著了解空性。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但有一個問題始終擺在我們面前,那就是如何處理與上師的關係。
我們似乎不可能在沒有明師指點的情況下,自己摸索出解脫的門道。從無始以來在輪迴中流轉至今依然困惑,就是一個證據,說明我們僅靠自己的盲目追求和探索是走不出輪迴的。佛陀對生命真諦的了悟像長夜裡一盞明燈,照亮無數行者的解脫之路。兩千五百多年前他在印度菩提迦耶成道時,我們不知在哪裡游盪,總之是錯過了跟隨佛陀學習、思考、體證的機會。兩千五百年,我們由於傲慢、顛倒、固執、牽掛和恐懼,一再錯過機會,直到今天。儘管我們依然褊狹,依然不知珍惜,卻有人依然持佛陀的智慧明燈,在無盡的夜裡等待為我們照亮前路。如果我們還是錯過,他說:他會停留,他會再來,直到我們不再錯過。這就是上師的慈悲。
上師是藏語“喇嘛”的意譯,指佛法上的老師,或稱師父。從向外馳求轉向回歸自性,在這個轉變發生的那一刻,我們便開始準備與上師相逢了。因為習慣於按自己的偏好解釋文字背後的涵義,思維也總是跳不出“自我”的窠臼,如果沒有上師的協助,我們自行閱讀、思考或按圖索驥地修煉,很難圓滿證悟本性。能準確闡述經論意旨、啟發思考並應機給予點撥的上師,是我們學佛路上必不可少的道友。在此基礎上,上師本人若有證悟成就則能指導弟子更加迅速、直接而貼切地獲得修證體驗。釋迦牟尼佛曾說:過去諸佛沒有一位不是依靠上師而成佛,賢劫千佛也都依靠上師獲得究竟證悟。如果我們有佛菩薩的智慧洞見,就會看到今生今世與上師的相逢,是我們在輪迴中最圓滿、最溫馨的經歷。
無垢光尊者在《如意寶藏論》中寫道:具德上師是弟子一切智慧功德的來源。世俗之事,一般人也能幫你解決,而成辦死生大事,方法只有上師能教給你。要解脫輪迴的束縛,僅有心願還不夠,我們得在上師的引導下學習取捨因果,以上師為對境迅速有效地積累福慧資糧。救拔眾生出輪迴苦海最有力的是上師的加持,智慧、慈悲、信心等功德增長最快的方法也是依靠上師。解脫之路上沒有比上師更好的嚮導。
毫無疑問,我們都是真心想學佛、想解脫,否則在這樣一個充滿誘惑和不信任的年代裡,我們不會選擇修行這樣一條難行之道,也不會心甘情願接受上師的指導。問題是我們低估“我”的狡詐、頑強,以及為了自保而無所不用其極的能力。
“我”會隨時跳出來,破壞我們跟隨上師學習佛法的因緣。為什麼它如此不喜歡上師呢?讓我們先來看看按照藏族人的傳統,一個人拜見上師時會做什麼。通常他會獻上供養並頂禮,這不僅是出於禮貌和恭敬,其背後另有深刻的含義。
供養包括法供養、承事供養和財物供養,其中以修法的功德供養上師最為殊勝。法王如意寶以前不止一次強調過:與他結緣最主要是通過修持善法結緣,法供養最令他歡喜。佛法修行的結果就是斷除對“我”的執著。
雖然真正的上師不會貪執錢財,但從弟子的角度來說,很多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執著莫過於錢財,見到上師而能把自己最執著的東西送出去,表示你願意放下對物質的貪執,接受上師的教導。這不僅是削弱我執的有效方法,也是積累資糧的方便之道。無論對上師做何種供養都能迅速積累起巨大的修行資糧。關於財物供養,一些人可能會有誤解,認為誰供養的錢財多誰的功德就大,經濟條件不太好的人即使勉強拿出一點錢財供養上師,也不會有多少功德。其實,供養上師主要看弟子的發心。如果你是為了做給別人看,那麼供養上師很多財物也不一定就有大功德。當然法王如意寶也曾經說過,供養財物的多少雖不重要,卻不失為判斷弟子信心大小的一個依據。沒有信心,虛榮心再強也不會輕易拿出錢財去供養上師三寶。如果你對上師有堅定的信心,發願也清淨,供養財物不論多少都同樣有大功德。
在佛陀時代,有一位老乞丐常常看見國王、王子和其他人供養佛陀和他的弟子,也希望自己能像他們一樣去供養。但她一天乞討下來僅要到一枚銅板,她拿著這一枚銅板去買油,卻發現那連點一盞燈的油錢都不夠。油商出於憐憫,給了她一些油,她歡喜地來到寺廟點了燈,並且發願說:“除了這盞燈,我沒有什麼好供養的。但通過此供養,希望我將來能獲得智慧。願我能幫助眾生驅散心中的黑暗,引導他們開悟。”當天晚上,其它燈的油都燒光了,只有這位乞丐供養的燈一直燒到天亮,不但燈油沒減少,連燈芯都仍舊是新的。那天正好輪到佛陀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值班照應燈火,他見天色已亮,想把燈熄滅,留到晚上佛陀講經時再點,可任憑他想盡辦法也不能熄滅那盞燈。佛陀知道後過來對目犍連說:“這盞燈你是熄滅不了的,即使你把世上所有海洋、河流、湖泊裡的水都澆在這盞燈上,它也不會熄滅,因為它是由清淨的發心供養而來,是為一切眾生究竟解脫而點燃的。”這時,那位乞丐走到佛陀面前,佛陀授記她將來必定證悟無上正等正覺,號燈光佛。可見,以清淨發心在具德上師前哪怕做微不足道的供養,也有無量功德。經論中還說,凡是賞心悅意的事物,如路邊潺潺的溪流、山野的花,都可以觀想供養給上師,功德同樣不可思議。
承事供養指為上師做事或侍奉上師。因上師的所作所為無不在饒益眾生,無不住於正法中,我們通過自己的身語行為為上師創造便利,雖不是直接修法,卻也在間接上利益了眾生、護持了正法。並且,這種隨喜的功德將匯入上師的功德海中,由聖者上師宏大的願力而生出的一切善業資糧,我們也將同樣獲得。所以,無論為上師做什麼都是在積累修行的資糧。福德、智慧二種資糧圓滿之前,不可能完全證悟空性;即使已證悟了空性,在獲得圓滿正等覺果位前,仍需精勤積累二種資糧,使修道日益增上。每當我有機會為上師法王如意寶做點事情,都會高興不已。昨天破曉時分,在夢中,日夜思念的上師來到我修行的山洞外,我驚喜交加地奔出去。法王笑嘻嘻在洞口的一塊藏毯上席地坐下,我擔心後面的岩石會碰到法王的頭和背部,忙又跑回洞裡拿了一塊大羊毛毯想為法王做一個靠墊。心裡實在太高興又太緊張,我怎麼也沒法把那毯子擺弄成靠墊。一直到醒來,我都處於喜悅的忙亂中。
人們也常把供養分為身口意三門供養,指在行動、言語、思想上修持佛法,以此作為對上師的法供養;以及在行動、言語上對上師作承事供養,以意念隨喜上師的功德。不論哪種形式的供養都能幫助我們增進信心,減少我執。
五體投地的頂禮,一方面表示你決心放下傲慢和成見,把自己擺在最低的位置,坦然接受一切,不再擔心摔跤和失去;另一方面也能積累巨大的福德資糧。佛經中說,佛陀三十二種寶相之一的無見頂相,便是因恭敬頂禮具德上師而來。
拜見上師時供養和頂禮都有明確的象徵意義,表示我們準備好放下我執,這是與上師相處時應有的心態,也是自我不喜歡上師的原因。在上師面前,沒有自我的立足之地。
現實生活中,人們通常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態面對上師?首先,在見到上師之前,已經有了很深的成見。上師應該仙風道骨,儀表堂堂,成熟又單純,威嚴而慈祥;上師應該有求必應,在我們沮喪的時候給予安慰,困難的時候給予幫助;上師應該適時顯露神通,以博弟子的歡心,使他們不致於因為修行枯燥無趣而退了道心……我們就是帶著這麼多的“應該”去見上師的。如果實際情況與預想的不同,我們便感到失望,甚至開始懷疑上師是否真有德行。
一些人見到上師後會猶豫,不知是否需要深化與他的關係。在與某位上師建立正式的師徒關係之前,的確需要仔細觀察。上師是生生世世的皈依處,也是開示取捨道理的導師。如果不加觀察而錯認不合格的人作上師,求法者將在輪迴的痛苦中陷得更深。藏傳佛教尤其強調觀察上師。金剛上師與弟子的關係一旦建立就不能失毀,否則觸犯密乘戒甚至破戒,後果極其慘烈。如何辨別真正的上師,《普賢上師言教》中講得很清楚。在末法時期,雖然如續部經典中所說具足一切功德的上師極為難得,但作為合格的上師,至少應該滿足以下條件:首先是具有無偽的菩提心,其次是精通教法,能應弟子的需要完整傳授某一解脫法門,第三是戒律清淨。而判斷一位修行人是否具備金剛上師的資格,其密乘戒清淨與否就要擺在第一位。“金剛上師”並不像“堪布”、“活佛”、“仁波切”那樣是一種頭銜或稱謂,它代表的其實是上師與弟子之間的一種關係。當上師為你灌頂、講解續部教言或傳授密法訣竅時,他與你之間的關係便成為金剛上師與弟子的關係。如果上師本人密乘戒不清淨,法脈傳承到他那裡就中斷了,他又拿什麼來為你灌頂、講解和傳授呢?有些人在日常生活的瑣事上十分用心,吃頓飯、買件衣服都當大事;可在選擇上師的問題上卻非常盲目大意,似乎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是他的上師,只要“自我”告訴他:有了一位“上師”會讓他感覺自己更完整。
一個人會值遇怎樣的上師,這既取決於個人的發心及與上師的因緣,又與同時代眾生的共同業力相關。當年,釋迦牟尼佛直接以佛陀的形像出現在世間引導眾生,而在佛滅度後,眾生由於福報減小,只能看見佛以阿羅漢的形象示現;阿羅漢之後是班智達利益眾生;到現在末法時期,眾生眼裡只能看見普通人,佛便以普通人的形像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就個人而言,沒有宿世的福報,今生不可能值遇賢善的上師,而內心不清淨,真佛現前也不會見其功德。所謂觀察上師也是觀察自心。我們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去拜師求法的?是為了解脫還是為了別的?是希望所有眾生都今生得安樂、來世得解脫,還是只想自己早日脫離輪迴的痛苦?是想了解和證悟宇宙人生的真諦,還是想獲得某種靈修體驗或者擁有某種新的身份?若自心清淨,佛陀即使以普通人形象示現,你也能認出他是佛;若自心不清淨,再好的上師你也看不出他的好。佛陀的表兄弟提婆達多和善星比丘,跟隨佛陀幾十年,始終就認為佛陀不如自己有見地、有修證、有功德。佛以何種形象示現,這與眾生的共業有關;而在你眼裡上師是佛還是凡夫,則完全取決於你個人的福報和智慧。《普賢上師言教》中特別指出,對上師進行觀察是指“在未結上求灌頂求傳法的緣分之前善加觀察,之後如果是具足法相的上師則依止,若不具足法相則不依止。已經依止了上師後,上師無論行為怎樣都應看作是善妙的,全部視為功德,生起信心並觀清淨心。如果生起惡分別念,則會導致不可思議的過患。”
此外,師徒之間是否心靈相契也很重要。藏語中把拜師學法稱為“喇嘛啦登巴”。“登巴”指依靠,心裡堅信依靠上師必定解脫。各人與上師的緣分不盡相同,有人初見上師或僅僅聽到上師的名字就會有強烈感應,像米拉日巴尊者第一次聽人提起大譯師馬爾巴羅扎,就對這位不曾謀面的上師生起了無比的信心;也有人是通過不斷與上師接觸,增進了解而逐漸建立起信任。有的弟子能長期跟隨在上師身邊學法,像麥彭仁波切的弟子沃莎隨侍仁波切三十七年,朝夕相處直到上師圓寂;有的弟子在上師面前求法、聽法一段時間後,就不得不離開,阿底峽尊者曾向一百多位上師求法,善財童子也曾走遍名山大川尋訪眾多善知識。然而不論身體離上師是遠是近,只要內心保持與上師的默契溝通,理解、領悟、牢記他的教誨,在心靈深處感念他的功德和恩德,就能領受到上師源源不斷的加持。這便是跟隨上師修學佛法,依靠上師趣入解脫。
因觀察而不急於跟上師親近,與因成見而對上師失望,是兩回事。你究竟是不抱成見地觀察,還是感覺上師與你所期望或迷戀的形像不一致?有時候,上師會故意以出人意料或令人失望的形像出現,挑戰你內心的開放能力。你如果希望上師威嚴,則很可能看到他頑童氣質的一面;你以為上師和風細雨,他則會表現得嚴厲苛責;你覺得上師應該超凡脫俗、與眾不同,他就會像個普通人一樣打嗝、剔牙、生病、衰老。一心想求即身成佛要訣的米拉日巴尊者見到上師馬爾巴時,馬爾巴正在地里幹活,他是個不起眼的農夫。名滿天下的大學者那諾巴求見上師帝洛巴時,帝洛巴正在窩棚裡吃魚,他是當地人所公認的瘋乞丐。跋山涉水、歷經磨難的常啼菩薩最終見到上師法勝菩薩時,法勝菩薩正在宮殿裡享受妙樂。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上師們看來套路都差不多,上來先打破你的成見,讓你悵然若失、不知所措,讓你認識到成見的虛妄可笑,尤其是對你指望能傳授你解脫之道的那個人抱有成見。以前我舅舅羅榮丹巴常對他小時候的一段經歷津津樂道: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過世時,家人請來著名的索南嘉措活佛為亡者超度。誰知活佛過來飽餐一頓後倒頭便睡,舅舅見狀,心裡不免著急。直到第二天中午活佛才醒來,他笑著說:“我還是念念經吧,不然那個孩子要怪我了:盡吃我家的東西,什麼事也不做。”舅舅聽了這話,又驚訝又愧疚,對索南嘉措活佛生起了巨大信心。
沒有被上師的顯現嚇跑,你留了下來。這也許是很久以來第一次,你抵制住自我的誘惑,沒有被它牽著鼻子走。這失敗讓驕傲而狡猾的自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於是它立刻使出新招,向你道喜說:“現在你已經成為這位重要人物的弟子,你的福報非常人可比。你不僅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高明,也比其他宗派的佛教徒更尊貴。你是上根利器,萬里挑一。”如此吹捧之言,你聽起來卻頗為受用。讓你感覺自己很重要,是“自我”慣用的伎倆。在“自我”的慫恿下,你忙著扮演新的角色。在世人面前,你扮演佛教徒;在佛教徒面前,你扮演道行更高的佛教徒;在上師面前,你扮演“孺子可教”的好弟子……這種扮演,可能是有意的,但絕大部分時候卻是無意識的。換言之,你以為自己是佛教徒,而實際你只是在扮演佛教徒。你換一種吃飯、睡覺、說話、生活的方式,定期燒香、磕頭、放生,為宗教或公益事業出錢出力。這都沒有問題,關鍵是:你做這些是為了向世人證明你是佛教徒,或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肯定自己的確走在公認的正道上,還是為了把自己的本來面目探個究竟。佛陀傳授八萬四千法門,無一不指向解脫;但不論修哪個法門,若只是做表面文章,而不肯硬碰硬在自心上下功夫,解脫都將遙遙無期。
“自我” 說:“上師對每個人的解脫都至關重要,一定要給上師留下好印象。”於是你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希望博得上師的青睞。很多人都有這種經歷:自己本來心浮氣躁、傲慢生硬,但一到上師面前,整個人就平靜、柔和、喜樂起來。如果這種轉變是自然流露,當然再好不過。經論中對弟子在上師身邊的言行軌範有詳細的開示,比如態度要謙遜溫和,姿勢要恭敬調柔,不可輕浮張揚、無所顧忌等。對一般人來說,這種種寂靜的威儀是需要刻意模仿,才能慢慢學會的,所以只要心裡是真恭敬,一開始在上師面前有點做作也很正常。我的一位弟子每次見到我都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言行舉止顯得有些誇張,常常讓旁邊的道友發笑。雖然作為上師的我並沒有什麼功德,而他真誠的恭敬心有巨大功德,所以我非常讚歎隨喜他。但如果你只是裝模作樣,想表現得比別人更穩重、大方、有見識、有心胸,好讓上師對你另眼相待,則很難與上師相應。
《普賢上師言教》里工布奔的小故事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在西藏工布地方有一個單純的人,叫阿奔。一次他去拉薩朝拜覺沃佛。到大昭寺的佛殿時,其他人都走了。他又累又餓,看見供桌上的食品和酥油燈,心想:覺沃仁波切是把這些糌粑團蘸上燈裡的酥油吃的,為了讓酥油不凝固才點火,好吧,我也照著他的樣子吃點兒東西。於是,他把糌粑食子蘸上酥油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吃完後,看著覺沃佛像說:“神饈被狗叼走了您也是笑瞇瞇的,酥油燈被風吹動您還是笑瞇瞇的,您真是一位好上師。我的這雙鞋托您保管,我轉繞您一圈就回來。”說完把鞋脫下來放在覺沃佛像面前,自己轉繞去了。
香燈師回來,看見佛像前的鞋準備扔出去。這時,覺沃佛像開口說話了:“這是工布奔託我保管的,不要扔掉。”
那個工布奔回來取鞋時,又說:“您真是一位好上師。明年請到我的家鄉來吧。我會準備好酒菜等您。”覺沃佛像說:“好的。”
工布奔回到家裡對妻子說:“我已經邀請了覺沃仁波切來做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你記著點,常去外面看看。”
第二年某天,他的妻子去河邊提水,在水中清楚地顯出覺沃的影像。妻子立刻跑回家告訴丈夫:“那邊水里有一個人,是不是你請的客人呀?”他馬上跑去看,果然看見水里現出覺沃仁波切。他認為覺沃落水了,奮不顧身跳進河裡救人,還真的把覺沃拽了上來,於是他高興地拉著客人往家去。
在工布奔簡單的心裡,覺沃佛像不是“和佛一樣”,而就是佛本人;佛也不是幾千公里以外生活在古代的一個印度人,而是近在眼前、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一位上師;上師不是在天上飛來飛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供佛的食子不是擺樣子的,上師出門也會遇風雨,過河不小心也會落水需要人搭救。阿奔真心恭敬、喜歡覺沃仁波切,否則像他那樣對禮節、應酬完全沒有概念的人,不會張羅著請上師來家裡做客;而他恭敬、喜歡上師的原因,不是上師有名氣、有神通,而是“神饈被狗叼走了您也是笑瞇瞇的,酥油燈被風吹動您還是笑瞇瞇的,您真是一位好上師”。阿奔心裡沒有成見和假設,假設自己是信徒,假設信徒應該如何對上師,假設上師應該如何反應和表現。他不懂這些,只是那麼單純而坦白地來到上師面前,打心眼兒裡親近上師。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與上師的緣分不同,見到上師也會有不同反應:有人放鬆,有人拘謹,有人魯直,有人細膩。記得法王如意寶在世時,我和我的幾位師兄弟每次見上師前都會緊張得手足無措,總要在上師門外躊躇很久,誰也不敢頭一個進,有時不得不靠抓鬮來決定先後順序。不管怎樣,只要是單純而坦白就比較容易與上師相應。
以前法王如意寶談起自己早年求學的經歷,常說:自己對根本上師托嘎如意寶無比敬畏,雖然心裡渴望親近上師,但沒有上師的吩咐,萬萬不敢魯莽地跑到上師面前去。那時,他經常偷偷地在遠處望一望托嘎如意寶住的小屋,希望能遠遠地看一眼上師進出的身影,他就心滿意足了;如果張望時恰巧被上師瞅見,叫過去摸摸頭,他更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法王如意寶還常提到他年少時拜見觀音上師的有趣故事。在後人發掘的蓮師伏藏法中,有十三個伏藏法明確授記了班瑪斯德上師乃觀音菩薩的真實化身,因此人們也稱班瑪斯德上師為觀音上師。法王初見觀音上師,少年天真爛漫的心裡滿以為自己會見到衣帶飄飄、雍容華貴的觀音菩薩,不曾想眼前出現的卻是一位普通的藏族老人。法王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再看,還是一位樸實慈祥的老者。他心想:“一定是我的業障使我看不見觀音菩薩!”於是,他閉上眼睛深深地懺悔、祈禱。在他心中,上師與觀音菩薩無二無別的信念不曾有一剎那動搖過。正因為如此,觀音上師對他讚歎有加,在觀音法會上歡喜地對四眾弟子說:“從托嘎如意寶那裡來的大菩薩參加我們的法會,使大家念咒的功德成倍增長。真是太榮幸了!平時我要求大家念咒要嚴格計數,不能隨意誇大,但今天情況特殊,我們可以放大膽子多一點計數也沒問題。”說完,帶頭拿起念珠把計數結的位置往前又移了幾顆。法王如意寶常用這個故事來教導弟子說:“我們由於自己的福報、因緣,也許一時不能現量看見上師就是佛菩薩,但只要我們不起無謂的分別念,真心懺悔自己的業障,上師就會歡喜,上師的慈悲加持就會融入我們心間。”
有句話說:千江有水千江月。上師心若是空中圓月,各人心中的江河愈平靜清澈,映出的月影就愈皎潔圓滿,污物漂浮、波浪洶湧的江面倒映出的月影必是染污零亂的。所以寶月一輪當空,江月各自不同。然而我們同時也應該認識到,只要江中有水,不論清淨污穢,都能映出月影。一江有月,千江有月。不要以為只有自己才與上師相應,也不必擔心其他人與上師接觸會減損自己與上師的相應。這個問題說起來簡單,實踐中卻常常成為大家修行的障礙。有時候,其他人若比你更接近上師,會讓你感覺不舒服。如果有可能,你甚至會阻礙上師與其他信眾交往。你相信這種帶排他性質的貪執就是對上師的信心,而實際上,它只會妨礙你與上師、與道友之間的交流。你會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領會上師的意趣。
清淨的信心是開放平等的,不會排斥其他道友,也不會排斥其他具德上師。當你能做到絕不捨棄已有的上師時,若值遇其他有緣上師,仍然可以前去依止。不是每個人只能有一位上師。上師不是某位弟子的專利,同樣,弟子也不是某位上師的專利。有些信心清淨的修行人,由於因緣和修法的需要,會依止隨學眾多善知識,而絲毫不起衝突或退失信心。到底是依止一位上師好還是依止多位上師好,這完全看你的信心是否清淨。如果見到新上師就捨棄原來的上師,則會失去所有上師的加持。捨棄一位上師等於捨棄一切上師。以前,有三位修行人向欽哲益西多傑尊者求灌頂。尊者說:如果他們答應捨棄自己的上師就給他們灌頂。因為這次受灌頂的機會極其難得,其中兩人思前想後,最終同意了尊者的要求,而另一個叫沃惹的人卻說:“我的上師沒有絲毫過失,就算嘴裡假裝說捨棄而心裡不捨棄,我也不會做。”於是,他被尊者趕出了受灌頂的行列。就在沃惹心灰意冷返回家鄉的路上,欽哲益西多傑尊者派人把他請了回去。尊者當眾讚歎說:“依止上師就應該像沃惹一樣。”隨後把那兩位捨棄上師的求法者趕出了寺院。後來,沃惹依止欽哲益西多傑上師多年,被上師稱為“與我無二的尊者”。
弟子的所作所為皆為令上師歡喜,這樣的動機無疑是純正的,不過有時“令上師歡喜”卻會成為我們固執己見的藉口。當我們認定自己所做之事正確無誤時,會比平常更固執;而對虔誠的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比讓上師歡喜更正確的事了,所以我們一旦認准自己的方式合乎上師心意,就很難再接受其他人的不同意見和做法。然而道友之間,尤其是金剛道友間的和睦相處極為重要。金剛道友是解脫路上直至成佛不離不棄的同行者。金剛道友鬧矛盾會擾亂上師的心,對上師的住世和弘法利生事業製造違緣。出發點是“令上師歡喜”,最後卻犯下如此嚴重的過失,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人惋惜!究其原因,還是“我執”在作怪,什麼都有可能被“我執”利用,即使最良善的動機也會成為修行的障礙。
《時輪金剛》中明確指出,十四條密乘根本戒中關係到上師的有三條:不擾亂上師心,不違背上師教言,以及金剛道友間不相互嗔恨。這第三條戒律常被人忽視。人們只知道上師是嚴厲的對境,卻不知道金剛道友之間關係緊張、破裂直接關乎上師,因此也是嚴厲的對境。我們若有機會與其他道友共事,一起為上師、為佛法做點事情,應該珍惜這份福報和緣分,隨喜道友的發心和行為。即使有意見分歧也可以溝通解決。很多時候,為了護持他人的善心、善念,成全他人的善行,不僅我們自己的意見、方式可以放棄,甚至我們所做的“善事”或“正確的這件事”本身也可以放棄。我們不必堅持事情一定要做到完美。如果參與者都能夠通過共事減輕煩惱、增加法喜和道心,就是完滿了。法王如意寶曾告誡弟子:不要惹眾生心生煩惱。無垢光尊者曾建議修行人:一切按上師說的做,這就是最大的供養。又固執又不善於取捨因果的我們,也許應該時刻牢記聖者的教言。佛經中道友們的聚會告一段落,不是也常常以“皆大歡喜,信受奉行”來描述當時的情景麼?
根據大圓滿寧提金剛藏乘的觀點:只要師從一位傳承清淨無染、具有殊勝證悟的上師,視上師為佛,以堅定的信心至誠祈禱,自己的凡夫心就能與上師的智慧徹底相應,無二無別,靠上師的加持就能使自相續生起證悟。法王如意寶十五歲時,懷著對無上大圓滿的強烈信心,至誠祈禱麥彭仁波切。每念完一百遍麥彭仁波切祈禱文,便仔細研讀一遍仁波切所著大圓滿竅訣精髓《直指心性》。如是反复,在圓滿念誦一百萬遍祈禱文、閱讀思維一萬遍《直指心性》後,心相續中生起前所未有的大圓滿境界。
然而,如果你認為這輩子只要跟著上師就不發愁了,把一切都心安理得交由上師決定,這樣做可能並不完全正確。你也許只是不想對自己負責罷了。我們這些人,無始以來上天入地,什麼都見過了,生生世世的煩惱傷心,一轉臉,又忘了,再來,還是渾渾噩噩糾纏不清。釋迦牟尼佛說過:“吾為汝說解脫道,當知解脫依自己。”自己不下功夫,總想著上師會像扔石頭一樣把你扔到極樂世界去,上師能力再大、悲心再懇切也無法滿足你這個願望。當初,米拉日巴尊者在絨頓拉嘉上師處求到大圓滿的灌頂和修行要訣。上師說:“我此殊勝大圓滿法,晝修晝成佛,夜修夜成佛,具有宿緣者不需修持,僅以聽聞就能解脫,乃極利根、具法緣者所修之法。”米拉日巴尊者心想:“我以前學咒術時,僅僅十四天就出現明顯驗相。學降冰雹術也只用七天就成功了。現在此法比咒術、降冰雹術更容易,晝修晝成佛,夜修夜成佛,具緣者不需修持。我既然已遇到此法,也算具緣之人。”所以他什麼也不修,整天睡大覺。過了幾天,上師說:“看來我無法調伏你,你還是去找聖者大譯師馬爾巴羅扎吧。”
現在交通通訊發達,想向哪位上師求法,坐上飛機、汽車一會兒就到了上師面前;或者在家裡,足不出戶通過網絡、音頻、視頻聽上師講法;各種各樣的書籍都比較方便看到。這些都是學法的便利條件。相比之下,以前的修行人為見上師、求正法而歷經的磨難要大得多。法王如意寶少年時期從家鄉色達步行五百多公里到石渠江瑪佛學院拜見托嘎如意寶,沿途靠乞食維生,翻山越嶺,不知克服了多少困難。之後在上師座下全面聽受顯密教法,小小年紀也能和大人一樣忍受千辛萬苦而絲毫不動搖精進學法的決心。那時,法王如意寶父母雙亡,沒有人供養他在外求學所需的衣食,他只好常年靠江瑪佛學院定期分配給僧眾的少量酸奶維生。他住的草坯房狹小簡陋,四壁透風。每當秋冬來臨,沒有足夠禦寒的衣服,便在屋裡挖一個大坑,坑里填滿乾草,每天大半截身子坐進坑里看書,以此取暖。晚上點酥油燈徹夜用功,累了就靠在坑壁上休息一會兒。法王常常用全知無垢光尊者依止持明上師革瑪燃匝的故事來鼓勵自己。無垢光尊者在最貧困的時候,曾經靠區區三藏升糌粑粉維持了兩個月的生活。每當下雪,就鑽進一個牛毛口袋裡取暖。這個口袋既作蓋被又當褥墊。儘管條件如此艱難,尊者仍然堅持不懈在革瑪燃匝上師面前恭聽了諸多法要,被人們稱為“更欽耶尼雅巴”——住在牛毛口袋裡的全知者。後來,尊者成為革瑪燃匝上師法統的傳人,凡見到、聽聞、憶念或接觸到尊者的眾生都將獲得菩提果位。
上師的加持無所不在,生活中的一切際遇都是諸佛菩薩的加持。這意味著我們決心直面生活的實況,選擇把順境逆境都看作修行的途徑。但是,對有些人來說,“上師的加持”也許恰恰意味著可以不直面生活的實況。你希望有一種方法,有一個人,能帶你超越這瑣碎而低俗的人生,進入到一個全然不同的美妙境界。世俗的事務不再讓你感興趣,這究竟是好是壞呢?如果你仍然想要成為,想要得到並且保有,不論目標是世俗的功名利祿、情感慾望,還是非世俗的名聞利養、神通境界,背後的行為模式都是一樣的。你不過試圖用另一套東西來強化我執。
如果你失業了,你不會認為這是因為自己能力不夠、運氣不佳或者人際關係沒處理好,而寧願相信這是一項考驗,是上師或者諸佛菩薩想看看你是否堪受人生的大禮。你覺得在你生活中發生的一切,樁樁件件都是另有深意的。你不會真正摔跤,就算摔倒,也應該摔在蓮花或至少是棉花上。然而如果我們真正相信上師的加持無所不在,就不會在意自己會摔得多慘。哪怕山窮水盡,比周圍的人都更潦倒,也是可以接受的。事實上,這份坦然和決心,已足夠令我們的生活開闊而富足。
我們聽從上師的教導,開始聞思佛法。佛教經典的文學之美、邏輯之美、思維之美,各種理論、概念、公案讓你振奮讚歎,但這一切如果沒有融入你的心相續轉化成你個人的領悟,對你來說就只是一堆知識。法王如意寶以前常說:聞法是為解脫,不為積累、賣弄學問。儘管你可以在自己收集的知識中找到肯定和安慰,也可以向世人炫耀,但這並不能保證減少你的困惑。若沒有對上師的堅定信心並隨時祈禱上師加持,我們在聞思修過程中的努力很容易就受到習氣的影響,而成為一種囤積行為,囤積學問,囤積經驗。
從前,那諾巴尊者曾是印度最負盛名的班智達,精通三藏,辯才無礙,但智慧空行母卻提醒他:“你只是精通詞句而並未徹底證悟。”尊者知道空行母所言正中他的要害,於是毅然放棄一切功名成就,從零開始跟隨帝洛巴尊者學法,受盡磨難而始終心無旁騖地追隨上師左右,最終在上師的加持下證悟諸法實相。大圓滿傳承祖師嘉納思扎尊者和布瑪目扎尊者也有過類似經歷。兩位祖師都曾五百世轉生為大班智達,卻始終未能證得無上正等覺。後來金剛薩埵在空中示現,給予指點,他們先後遠赴東土拜熙日森哈尊者為師,依靠上師傳授的大圓滿竅訣終於證得佛果。
佛法強調聞思修並舉。聞思的同時,我們要修法,要用親身體驗去印證佛法的教義。對剛入門的人來說,實修往往充滿神秘感和吸引力,但當你滿懷躍躍欲試的熱情,請求上師授予那傳說中奇妙無比的高深法門時,他要么微笑不語,要么建議你去磕頭、持咒,或做其它諸如此類、再平凡枯燥不過的事。你簡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打擊你的積極性。難道不需要做點兒什麼與眾不同的事就能成佛嗎?難道磕頭、持咒與開悟有必然聯繫嗎?你開始懷疑上師是否真的願意教給你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自我”就是這樣,只要不如所願,很容易就陷入猜忌當中。你想有所作為,想超凡脫俗,這都是“自我”成就欲的表現。因為看到世俗生活的如夢如幻,我們才投入到宗教修持中;而如果這種修持總也無法滿足成功欲,我們便想:精神修持大概並不比世俗生活更真實可靠;如果花同樣多的時間和精力在世俗營生上,不至於會像現在這樣一無所獲。我們就是這樣在世俗與宗教、物質追求與精神修持之間跳來跳去、搖擺不定,而實際上我們的態度和方式從來沒有改變過。
在修行路上堅持不懈,做到這一點比我們預想的要艱難得多。我們只有在自我感覺越來越好時,才相信自己走對了路;如果情況沒有變好,我們就會猶豫不前或乾脆放棄。不幸的是在修行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裡,大部分人都會感覺很糟糕。以前因為散亂,我們根本察覺不到自己有多浮躁僵硬;而通過心的訓練,我們也許是此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混亂。這讓很多人感到難堪甚至無法接受,但這是修行的必經之路,如果不能面對自己的混亂,定力將無從談起。經論中說:修行之初,我們的心像高山上飛流而下的瀑布,喧鬧雜亂;一段時間後,心變得像平原上流淌的河,不再水花四濺、勢不可擋;再後來,心像大海,遠看平靜如鏡,走到跟前還是會發現海面起伏的浪花;最後,心像高山,堅毅沉靜、巍然不動。
不要用神秘的眼光看待修行,不要企圖非凡,這是上師要傳達給我們的第一個信息,可我們往往要在吃盡苦頭之後,才會明白這個道理。所謂“平常心是道”。上師建議我們持咒、磕頭、修加行,原因之一就是讓我們逐漸放下各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消退好高騖遠的衝動,在平實中體會修行的滋味。你看《金剛經》裡第一段寫道:佛陀與弟子在舍衛城外的樹林裡靜坐,到了吃飯的鐘點,便穿好衣服,拿上碗去城裡挨家挨戶乞食,回來吃完飯,疊好外衣,收起碗,把腳洗洗乾淨,拍拍坐墊,繼續靜坐。圓滿無上正等覺、堪受人天供養的佛陀,過的就是這樣平實的生活。等幾百萬遍心咒念完、十萬個大頭磕完,儘管你可能還是觀想不清佛菩薩的形象和壇城的細節,但是你的心安靜多了,不再成天玩弄“即身成佛”、“大圓滿”、“大手印”之類的概念,也不再野心勃勃,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修行對你來說,是次第而行,是平凡而具體、每天都在做的一件事,像吃飯、睡覺那樣。
釋迦牟尼佛說:眾生皆具佛性,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佛性、本來面目、心性等等都指向同一個東西。它如如不動,一直就在,不是要等到未來某個時間點才會出現,也不是從上師那裡移植過來。上師能做的只是幫助你把背包裡不必要的破爛什物都扔掉(看看你這一路走來竟帶了多少不必要的行李!),直到裹在其中的如意寶珠露出來。
起初,米拉日巴尊者到馬爾巴上師那裡一心想求即身成佛的法門。他認為必有一種方法是“晝修晝成佛,夜修夜成佛”,能夠像點金劑點石成金一樣,把他從凡夫頃刻間變成佛。他以為上師必定會一口答應他的請求。但是他錯了,無論他做什麼都得不到上師的肯定。除了打罵,上師連半句口訣也不傳給他。就在他第一次因為傷心失望而痛哭時,上師跟他說:“對法不能太誇張,不過據說你是一個精進的人,若能勤修我的竅訣,或許此生也能成佛。 ”並且安慰他:如果他能按上師的要求修建房子,就傳他竅訣。當別人都去接受上師灌頂、傳法時,他卻要忙著背土石建房子。每次房屋即將竣工,上師都會一頓痛打,命令他重建。他的背爛了,“法”的影子卻依然看都看不到。就這樣日復一日,苦難、委屈、瑣碎的勞作磨掉了他的傲慢和浮躁,也平息了他急於求成的衝動。他不再以為往昔的業障是隨便說說就能清淨的,也不再奢望即身成佛,他甚至放棄了繼續求法的打算,準備一死了之。而就在這時,他和上師之間的障礙清除了。上師終於同意向他傳法。上師說:“為了淨除你的罪業,我叫你來建築息、增、懷、誅的房屋。我把你從灌頂的會座中趕出去,又做了很多不合情理的事情,可是你不起絲毫邪見。這表示將來你的弟子和法統學道時能具足信心、精進、智慧、慈悲等一切弟子應具的條件;修道之時,皆能於此生無大貪著,有忍苦精進修行的毅力;最後生起覺受證解,具足慈悲和加持,成為圓滿具相的上師。”
佛陀的教言可以通過文字流傳下來,而佛法的真諦只存在於上師心裡。它的傳承只有一條途徑,那就是以心傳心。當你放下成見、偽裝和打算,不再牽掛、焦慮和希求,你的心才真正敞開。只有到這時,你才有可能去接收上師一直在試圖傳遞給你的信息。
敞開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它意味著淡化彼此、你我之間的界分,而我們的生活卻是建立在分別心上的。整個人生似乎都耗費在分別這個、那個、好、壞、接受、拒絕上了。我們把事物與概念聯繫,把概念與情緒、態度聯繫。如果你的分別能力稍弱,別人就會把你看成智力低下。正是因為全社會都極力推崇分別心,人與人之間才會這樣疏離,世界才會這樣四分五裂。分別心使我們用孤立、分離的眼光看待事物,萬事萬物之間的聯結便在我們眼中消失了,所以我們很難以包容的心面對世界,而且相信自私就是利己。有人不知道怎樣印證自己的修行是否有偏差,方法其實很簡單:看看你的“自我”是否依然強大,你與他人、與世界之間的界分感是否依舊強烈。
上師幫助我們弱化分別心,訓練心的開放能力,有時候,他會採用激烈的手法,像帝洛巴對待那諾巴那樣。看上去帝洛巴上師一直在想方設法虐待他的弟子,而那諾巴毫無怨言地全部接受下來。暫且不談這兩位大德各自的成就,單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交流已經令人嘆為觀止。帝洛巴以常人無法接受的方式,一次次想探底那諾巴心理承受力的極限,而那諾巴,這位出色的弟子,一次次向上師證明他的心足夠開放。他不愧為帝洛巴法脈的繼承者,在他的心與上師心之間,溝通至為徹底。
我們認為自己相當開放,沒有多少分別心,可當上師吩咐我們去做什麼,第一反應仍然是要判斷,有時還會因為不認同而猶豫或拒絕。不是說我們不信任上師,而是無始以來形成的習氣,遇事一定要作評判,稍有不順就要反彈。問題就在這裡。上師是我們決心恭敬、友善相對的人,對他尚且如此,對其他人、其它事會有什麼反應可想而知。因此,上師讓我們以他為對境,學習以開放、柔韌的心待人處事。“不違背上師教言”,不是要樹立上師的權威,而是為了培養我們平靜接受一切際遇的能力。前輩大德曾建議想跟隨上師學法的弟子,要像渡船那樣,被人呼來喚去而毫不厭倦,或像鐵匠舖裡的鐵砧,冷的熱的輪流打擊而真心不改。
世間萬物相互聯繫,我們如果能對一個人完全敞開心扉,就能對整個生活開放;如果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與一個人溝通,就能和整個世界溝通。我們將習慣於欣賞和尊敬周圍的每一個人,就像多年以來欣賞和尊敬我們的上師。那份開闊而謙卑的心,直接來自於上師。我們這時才知道寂天菩薩所說的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當你看任何一位眾生,都懷著真誠和慈愛去看,並且觀想:依靠仁慈的眾生,我將大徹大悟。
從扭捏作態、浮想聯翩,到落到實處修行,上師不露痕跡地幫助我們調整心態。隨著修行的不斷長進,我們與上師的情義更加深厚溫馨。上師是佛,但他並不是那廟堂之上金色臉龐的偶像。面對上師,我們既有對佛陀的恭敬,也有對另一個生命的發乎真情的關愛。佛菩薩遊舞人間,示現如凡夫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這一切都大有深意。記得法王如意寶圓寂後不久,我到成都,幾位居士來見我,問:法王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我們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法王如意寶已得佛果,娑婆世界對他來說同極樂世界沒有差別;但對我們凡夫來說,娑婆世界、極樂世界有天壤之別。法王如意寶為了引導我們,一生倡導發願往生極樂世界,而且自己也示現往生西方淨土。在法王如意寶的境界中,沒有痛苦煩憂,但是在我們的境界中,法王的病痛、離去都是真的。我們不忍看見上師承受病痛的折磨,不捨得上師就這樣離去。從此失去依祜,眾生失去依祜,我們怎能不悲傷!
從前,麥彭仁波切身體不好,他的侍者沃莎為上師的健康著想,時常把前來拜見的信眾擋在門外。有時仁波切趁沃莎不在偷偷會見客人,一邊往外看一邊說:“我們得快一點,千萬別讓沃莎看見,不然,他要對我們不高興了。”顯現上沃莎對上師很嚴厲,作為弟子和侍者,似乎不應該這樣做,但他對上師的關愛是那樣真切強烈,以至於顧不上過多地註意自己的言行表現。這一點,上師當然明白。麥彭仁波切在圓寂前,來到沃莎的小屋里特意向這位跟隨他幾十年、忠心耿耿的弟子道別,問他是否還有修行上的疑問,並且說:我乃文殊菩薩的化身,以願力來此世間,非像一般凡夫因業力而來。末法時期眾生狡詐多疑,故我以前從未透露過自己的來歷。現在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怕你傷心才以實相告。眼前的分離是暫時的,以後你也會去香巴拉剎土與我相聚。我們永不分離。今生師徒一場,凡我有的功德,你都有。你在我身邊所做的一切,哪怕是走路,都是未來成佛的因。
因為往昔積累福報,我們才得以在今生見到自己的上師,然而,這樣的相逢很短暫。世人常說:子欲養而親不待。上師雖然不像世間的父母那樣需要我們養老送終,但上師在世時,我們應當精進依師教言修持佛法,盡己所能地讓上師歡喜。對上師,願我們不要留下太多遺憾。
前幾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又回到二十五年前,初到喇榮五明佛學院時,法王如意寶特意為我安排了一間小木屋。我在屋前遇見當時的鄰居,他也是年輕時的樣子。我們邊走邊聊,突然在地上撿到一個曼扎上的頂飾。這時,我一下從那個場景中抽離出來,還是在夢裡,但已然是局外人,像看戲一樣看著當初,無限感傷:“在這個頂飾還新的時候,法王如意寶健在,大家都很年輕,今天很遙遠。可轉眼間法王如意寶已經走了麼?怎麼這樣快?”一陣鑽心的痛把我從夢境拉回現實的黑夜中,淚水橫流。我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回與法王如意寶再次相聚的片刻,雖然我肯定還會像以前一樣,見到上師,就緊張得恍恍惚惚,不知所措,但是,我心裡有多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
與上師相聚,時間並不多;此生為人,時間並不多。
上師在世間停留不是因為留戀,他是不忍離去,想著要幫助我們了悟:我們的心和他的心一樣其實已經在光明中。當我們逐漸敞開心扉,學會恭敬而親密地對待周圍的一切,與己、與人、與世界不再頻發衝突,我們會明白:這份單純和坦白都是上師手把手教會我們的。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人、事、物,哪怕是剛才拂面而過的清風,或是路邊的一草一木,都帶著上師的氣息。在我們感知它們的開放、溫柔的心中,有著上師引導我們一路走來的印跡。這時,我們才真正體會到上師的加持的確無所不在。
願我們時刻銘記上師三寶的功德,憶念上師三寶的恩德!
希阿榮博堪布口述,弟子筆錄於藏歷土鼠年十月二十一日地藏王菩薩節日(公元2008年12月18日)完成。
本文撰寫過程中,堪布多次在夢中見到大恩根本上師法王如意寶,而就在文章修改完成的當天清晨,堪布再次夢見法王如意寶坐在經堂高高的法座上主持誦經法會。堪佈於大眾中吹響傳法的號角。堪布說:吹號是有專門技巧的,需要熟練控制氣息,吹出的聲音才會飽滿連貫,而他向來不善此道。這次在夢中,不知為何由他來吹號。他很擔心自己吹不好,小心翼翼、屏氣凝神,用力一吹,沒想到清暢的梵唄聲驟然響起,悠遠綿長。那熟悉的法號聲,穿越雲層、大地,穿越夢境,直傳到耳畔枕邊…… 為堪布做筆錄的弟子也於當日清晨夢見天空放大光明,空中佈滿形狀不一、大小各異的彩虹。堪布希望這些吉祥的夢境成為好的緣起。願這篇文章對大家的修行有所幫助!願大家對上師三寶生起堅定不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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